這一戰，結局是宇文梓早就料到的，沈然未能勝，不過這也不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了。

兵敗如山倒。

皇城之內，人心惶惶，都說真龍要歸位！

宇文梓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上，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冰冷的，這張龍椅他坐了這麽多年竟然也沒有一絲溫度……

他苦笑著擡頭審視大殿之下的人，無論宮娥太監還是朝中大臣，一個個膽戰心驚，不為別的，只是害怕他突然發難。

前日，沈然兵敗，他將護國公斬了，也無其他罪過，只是國之將滅，他職責未盡，提前殉國而已。

關了城門，全城禁嚴，就連這宮中都能嗅到死水一潭的氣息。

這個結果令他有些意外，他一遍一遍回想整個過程，敗只敗在了那個女人身上，可他並不後悔，如果說悔，就悔在他沒能更狠一點。

若是當初沒有起了治好她血抑之癥的念，留下那兩條命，就永不會有今時今日。

傍晚時分，阮青衣披了身墨色玄衫在茵茵的攙扶下出門。

遠看去，人形消瘦，裹在那長衫下的好似只是一副骨頭，秋風肆意的時候，那副孱弱的身軀就好像能吹散了一般。

可即便如此，那人站的筆直，隨風的身影還是那麽傲然挺拔，迎著暖色的側顏上籠著層朦朧的金光，那一身遺世獨立的氣質分毫不因這些時日的痛苦而消逝半分 。

如玉一般的人，還是敵不過命數！茵茵看著阮青衣的背影嘆息，怕他著涼，快步回屋取了件長衫出來。

阮青衣已經扶著門外的靠椅緩緩的坐下來，臉對著只剩餘暉的殘陽，長長的睫毛覆上那雙桃花眼，他享受陽光……

茵茵放輕了步子走過來，怕擾了他難得的心情，將衣服蓋在他身上。

“浮生須臾間，酒醉夢一場，大夢初醒罷，空付餘生矣！”他半闔著眼，低聲呢喃，繼而轉過臉開始癡癡的笑，像是個孩子一樣。

茵茵覺得阮青衣今日有些古怪，垂手站著道：“公子，秋日裏晚間涼，你當心受了寒！”

“無妨！”他道，忽而又轉頭看著茵茵，說道：“我想喝些桂花酒！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酒長飲而暖，這樣就不怕著涼了！”阮青衣笑了笑說道。

茵茵見他今日裏奇怪的厲害，心裏害怕，卻又知道他是個執拗的性子，只好取了少量的桂花酒，拿來給他飲。

阮青衣飲酒倒真是飲酒，用了酒盞，慢慢的品，喝的很緩，等到日影西沈，朗月當空，他喝了小半壺，毫無血色的臉上反而有了兩酡暈紅。

茵茵剛想勸他回屋，便聽二門之外高高一聲唱喏“皇上駕到”，連忙跪地行禮。

宇文梓進來就看到了阮青衣晃著酒盞，癡笑的樣子，俊逸清絕的臉上蕩著一個孩童一般的笑，絲毫不見之前冷硬的譏嘲之色。

他心頭一震，腦海裏映出的又是另一張臉，那張他日思夜想的臉。

宇文梓有些恍惚，往前一步，還未挨近，就聽阮青衣帶著笑意的聲音，“皇上，期待嗎？”

他滿心的恍惚被他這一問徹底從迷茫中給叫醒，宇文梓皺眉，緩了瞬息才道：“看來你的精神很好，身體已經全部恢覆了？”

“勞皇上掛心！”阮青衣坐起身，神色冷冷清清。

宇文梓擺手，屏退所有人，院子裏只剩他們兩個。

阮青衣給他倒了杯酒，問他想沒想過會有今日。

宇文梓斜吊著眼看他，睥睨的氣勢不曾弱卻，“比起帝王之才，朕絕不比他差！”

答非所問的對話，已然沒了意義。

宇文梓喝下他倒的酒，然後打橫將他抱回屋裏放在床上，雙手撐著床看他的臉。

阮青衣任由他盯著，他的眼睛也停留在宇文梓的臉上，倒映在兩人眼裏的，腦海的，都是相似卻不不相同的一張臉。

宇文梓垂下臉，用微涼的唇碰了碰他的耳朵，眼裏的癡狂漸漸散開，最後他起身。

“何苦如此？本來你想要的朕輕易便可許給你！”

阮青衣靠坐在床頭，眼睛直直的看著他，反問，“皇上當真知道阮某想要什麽？”

他想要什麽……宇文梓被問到，擡頭對上他那對黑白分明的眼，自始至終，阮青衣想要的便是他的命！

可事到如今，他還是不願相信，阮青衣心心念念的布局謀劃，甘心將自己如此當做賭碼，最大的心願竟然是取他的命，他問，“在你心裏，朕的命，要比阿驊還重要？”

“那阮某問皇上一句，在皇上心裏是大西的萬裏江山重要還是阿驊重要？”

阮青衣將臉埋在小臂，看上去人似乎很勞累。

大西的萬裏江山重，重的過任何人的性命，阮青衣的話無疑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句，“比起帝王之才，他絕不比宇文璟差！”

這句話的意思便是阿驊是重要，但比不上大西江山，天下蒼生，而他並沒所謂的帝王之才，所以心懷天下的阮大公子謀的是天下，要的是他這不稱職的帝王命！

宇文梓反手一揮，霸道的氣浪掀起，阮公子從床頭掀翻在床底，爬起來咳出口血來，笑了笑道，“聖上的氣量與胸襟……”

他說著搖頭，緩了半晌吐出後半句話，“委實太小……”

“不用激朕，還沒到最後，咱們再賭最後的一局！”宇文梓揮落雲袖，帶起一陣冷風，他伸手拉起地上的阮青衣，陰聲道：“明日午時，淩遲！就賭宇文璟來或是不來！”說罷，推開阮青衣，揚長而去。

宇文梓走了之後，茵茵擔心阮青衣，很快就進來，便看到了滿地血跡的狼藉。

自阮青衣住進來之後，已是常事，她也適應了許多，小心翼翼的問了聲，“公子，禦醫會來嗎？”

阮青衣搖頭，滿眼的倦怠之色，聲音微弱的吩咐道：“幫我打些熱水回來，我想洗洗。”

那些傷並不是適合沾水，可阮青衣執意要洗洗，茵茵沒辦法只能叫人放了浴桶熱水。

泡在熱水的時候，痛還是會痛但是也舒服了很多，他也不喜歡血的味道，尤其在他血氣重的時候，身體裏那只蠱蟲就會更加活泛。

他沒有多餘的力氣清洗，只是泡在水裏，隱隱約約可以感受身上濕熱的液體淌出，浴桶的水慢慢變紅，味道有著濃郁的血腥氣，濃的像當年那場淩遲碎肉飛出拋開的血氣……

阮青衣厭惡的皺了皺眉，掩上鼻子，扶著浴桶起身，他擦幹一身染血的濕氣，躺回到軟榻上，閉上眼靜靜的等待屬於他的午時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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